你有没有做过那种梦？不是置身深海或者翱翔天空的瑰丽奇幻，而是触手可及的真实。
虽然不能发不出声音，虽然意识一片混沌，虽然自己都可能小声讲，这是梦。
“推开前面的那扇门，就到了。”白色的光影从匣子里飘了出来，指向前方走廊的尽头。细微的声音，像飘荡在空中的音符，若隐若现。
在客厅沙发上，江凡舒舒服服地平躺着，银白色药丸服下后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也许只是镇定剂，他心想。他把卧室让给了江无思，毕竟是年轻气盛的少男少女，总不适宜一直同睡一张小床。
今晚，会是个好梦，他有这种预感。
紧张的时候，他常常梦到深海，一片幽邃的墨蓝，以及各种不知名的生物，大学时得知顾家消息后，他被海水淹没了一整周；糟心的时候，他会梦到雨夜，一片高高织起的雨幕，在一座城市或小镇里，他撑着伞到处走，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但是直到天明他也从未走出雨幕的尽头；而现在这种舒服的感觉，是好梦的预兆，会是一觉睡到天明，只隐约记得有些许幸福的味道。
但是闭眼后，却不一样。
江凡第一次那么真实地感受并接触到梦。
是一片苍白的世界。太阳和月亮共同挂在素色的天空上，缓缓地移动，由东向西，交替往复。但既没有温度，也没有亮度。无意义移动的太阳和月亮，像是两张贴在墙上的纸片，只是随着时间改变着自己的位置。
脚下是一片透明，晶莹剔透的冰覆盖了所有立足之处，直到视线尽头。
不远处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小旅馆，金属门扉上挂着Gelinffity的招牌。
“江凡。”门扉被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推开，江凡能听出老板娘的声音。
旅馆里面的布局和江澄市淮安街角的那家无异，弧形的吧台，暗红色的呢绒摊子以及零散摆放的高脚椅。
老板娘一个人坐在吧台后，身前摆着一杯红蓝分层的鸡尾酒。她穿着黑色的长袍，衣袖上是细密的白色花纹。老板娘的脸部被一团白色雾气遮住了，看不清楚。
老板娘轻轻扬起手腕，把玻璃杯中的酒分到了陶瓷酒盅里。她举杯时，袖口也跟着轻轻扬起，露出了白皙的手腕，以及小手臂上的黑色纹路。三条纹路好像三条缎带，缠着老板娘的手臂向上爬去。
“今天来了重要的客人。”老板娘把酒盅里的份额一饮而尽，轻声说道，“你要把这个送过去。”
那是一个装饰精美的黑色小匣子，周身是金色的纹路，匣底部是一株古树，虬劲的枝干从匣底生长到了顶部，盘绕出了一个圆环。一只小黑龙，撕咬着圆环的一角，黑色的汁液从圆环上、黑龙身上向下洒落。
老板娘轻轻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团白色光影。白光晃了晃，像站起来了，由小小的一团变成了一长条。
江凡接过匣子，里面的小家伙动了起来，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送到哪去？”
“是一位姓江的客人，大概在楼上面。”老板娘笑着，继续向小盅中倾倒玻璃杯中的酒，“你可以问匣子，它会告诉你。”
“我听不懂。”江凡把耳朵靠近小黑匣子，只是混作一团的各种嘈杂。
“用心听。”老板娘轻轻敲了敲玻璃杯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上楼。”江凡听到了像是从脑海深处传来的细微声响。黑匣子晃动了一下，白色光影从里面探出头。
楼上面是一道长长的走廊，以及走廊两侧密密麻麻的各种房间，漆黑的门、金属的门、古色的木门、生锈的破铁门。比格里菲特的二层，要长得多。
“最里面。”走廊尽头是一片漆黑，或者尽头还在这漆黑之后。
……
朋友，有没有听过卡洛埃利。如果你是亚顿的公民，那么就必须请你来这颗南部之星逛一逛，那会是你梦开始的地方。
吟游诗人也越发追求实际了。黑发少年，翻看着手里的小诗册，里面大幅的诗篇内容近乎于广告。
卡洛埃利小镇很小，但依仗着背后的希莱大森林以及四通八达的便利交通，它已俨然发展成合众国一颗冉冉升起的旅游新星。尤其是在盛夏，近处互相交错攀附的树木枝杈，阴凉的斑驳影子，随处可见的小动物，宛如童话世界；而远处望不到尽头的幽邃树海，细细簌簌的轻微生响，风中摇曳的树影，则尽透着神秘气息的凉意。
再多些稍许银钱，甚至能请一个清纯亮丽的精灵妹子导游，可以让你更好地放松身心去感受大自然的魅力。只要稍微在森林深处一逛，大自然的魅力便会让你明白每一个银币都不亏。
尽管还不是夏天，甚至早春的花香也才刚刚吹开。
小镇的集市上却已经早早的热闹起来，人声嘈杂。
长长集市的一角，黑发少年熟练地支开一排摊架，把一罐罐蓝色、红色、粉色的粘液整整齐齐地排好，放在了最上层。
摊架旁摆着醒眼的招牌：史莱姆粘液特卖！绝对新鲜！欢迎采购！一份3索朗!
少年摆好摊位后，继续翻看手中的小诗册，虽然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广告类型，但相较摆摊，广告介绍也都蛮有趣味。
不时有衣着简朴的妇人在摊前停留讨价还价，大部分都是常来的熟客，但总少不了挑挑拣拣把材料数落一遍又什么都不要的顾客，男孩也只能一边赔笑一边把商品重新归位。他一边招呼着生意，一边向市集四处张望。
“艾伦哥哥！”一个灰扑扑的小脑袋突然从摊位下面探了出来，女孩小脸上仿佛重重的涂了一层泥，黑乎乎的竟分辨不出原来的肤色，唯有一双眼睛晶亮剔透特别惹人注意，深蓝色的平静眼眸中仿佛能看到海洋。“我在这儿。”
“有红肉吗？”女孩怯生生的问道，眼睛里透着些许紧张和期待。
各行各业都有一些秘而不宣的规矩，这也正所谓内行人的门道，就连这卖菜的行当也有一些行话。红肉就是指人形魔兽的肉，卡洛埃利这里一般就是指哥布林肉。而与之相对的白肉一般是指人肉。
如果有其他国家的读者惊异于为什么哥布林肉要这么神神秘秘的交易，那么这里又不得不提一下亚顿合众国，亚顿是以卡利安教为国教的政教一体的合众国。王室与卡利安教廷共同治理整个国家，而卡利安教的教义启章便是：性灵至纯。
纯洁的灵魂才能更好的引导信仰，与神沟通，获得神启。以人之形食人之形，这从篇首便被完全否定，绝不允许。
此外更关键的一点，亚顿虽然七成以上都是普通的人类种，但也有近三成的精灵种和兽人种。亚人种的食用如果被允许，无异于是比种族歧视更恶劣的事件。
但是禁止归禁止，哥布林这种带有侵扰性质的魔物又要讨伐又没什么可以炼金的实用材料，不当食材入锅就真的只能烂到地里了。所以黑市里总会有些这种肉的交易，有买回去食用的穷苦人家，也有以次充好欺瞒食客的黑店。
艾伦神情不变，从摊架下层掏出一个黑布包裹，递给了女孩。
“现在是教礼节，到处都查的很严，听说还有翡翠冷的大老爷会来卡洛埃利举办圣餐仪式。红肉是搞不到，不过这有些黑魔鼠的肉，虽然搁了几天但应该新鲜。”他只讲了一半，不仅仅是因为教礼节。
“谢谢，艾伦哥哥！我……我赚到钱就会还你的。”
“那我可要好好期待咯，小卡莲。”艾伦打趣地笑道，目光扫过少女逐渐发育起来的胸部，臀部，稍微臆想了一下丰盈的程度以及可能的手感。
少女好像也感觉到了艾伦的目光，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道：“一定会还的啦……”她把包裹埋在胸口，小兔子似的逃一般的跑了。
灰脸女孩叫塞西莉亚，一个人住在贫民窟又照顾着几个弟弟妹妹。也不知道她们父母是直接抛弃还是无力抚养，但不管怎样，她和亚顿千千万万被抛弃的孩童一样，天父卡利安是他们唯一的亲人。塞西莉亚不时会从艾伦这“买”些便宜肉，给弟弟妹妹补充一些营养，他们也是这么熟悉的。
大都是些不值钱的肉，不送也多是处理掉，艾伦往日里也就当做善事。不过他更享受的是少女向他发出的恳求，多少有些爽感。果然，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看与事人，做善事重要，但更重要是对什么人做善事，艾伦在日记里留下了小小的心得。
但今天不太一样，不仅仅因为教礼节，也不是集市上那些嚷嚷北部联邦事情的游人旅客。艾艾伦早知道北部发生的事情，战争的味道从希塞尔高原就能远远地嗅道。
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脸，像是让自己清醒过来。
“绝对很奇怪。”艾伦小声地嘟囔，低头又看了眼小诗册里错综排布的奇妙文字，与汉字、英文、日文乃至拉丁都没有一点相似。
艾伦抬头看天空，是和太阳一样的火球，他能伸手感受到那种炽热的温度。虽然刚才他还在江澄的小公寓里睡觉，但是现在确确实实地站在这个集市的一角，摆摊卖着奇怪的东西。
艾伦或者江凡掐了自己的手腕，切实的疼痛。
大概还是在梦里，虽然真实的可怕。江凡有看过真实的预兆梦，以及表层梦下的潜意识层面的梦的一些资料。人是很神奇的，有些未知的东西虽然用科学可以找到一些关联，但是很难合理解释。但如果是梦，总是会和现实有关联，不过他又看了看周围，想下个否定。
江凡挠挠头，看着一旁路过的黑色重铠的高大剑士，以及他摊位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的兔耳大小姐，说不出话。这种奇幻的场景，会和他的日常有什么关联。
随着时间的推移，集市上人也渐稀少，江凡也准备收拾摊位。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艾伦的记忆，今天摆摊主要是给塞西莉亚送红肉，现在就应该回家了。确切来说是回青梅竹马的家里。
艾伦父母在他六岁的时候，一同前往远东大陆，将年幼的艾伦托付给了德雷大叔。
艾伦只听说他们是去探险，听说他们都是实力强悍的猎人，听说他们不久就会回来，但是所有听说都只是听说，只有德雷大叔每月都能收到的抚养金货真价实。
咚——咚——不远处的教堂，传来了一声接一声的悠然钟声。是颂赞经钟。艾伦有听德雷大叔和教堂的执事小姐姐讲过，教礼节当天会鸣三次礼钟，并颂经三次且每节后都加一段祷颂词，分别是在早上六时、中午十二时及下午六时，颂文大意是讲述卡利安神降生神迹的故事，每逢重要节日教宗也都会在翡冷翠的圣洛伊格广场与信众一同诵念。
人群听到钟声纷纷向教堂集结，围着神父站成了一圈，有些嘈杂地小声嚷嚷。神父摆了摆手，举起手中的教典示意人群安静。然后就是三段论似的祷词，神父起道，众人跟着附和。
启：主的使者向莉安娜问好
应：她因圣神受孕（祷词一遍）
启：我等主之仆从
应：请照您所言在我身上显现（祷词一遍）
启：天主之子圣现降临
应：居住在我等人间（祷词一遍）
启：天主圣母，请为我们祈求
应：使我们堪当承受卡利安的恩许（祷词一遍）
当然在洛里埃利小镇就只是由神父主持的过场，但这次的教礼节据说会有翡冷翠的大人物来，场面也远胜于往年。不过颂钟礼都是大人的事，艾伦真正在意的是傍晚的圣餐礼，届时不仅有教廷的祝福礼还会有各种表演、美食。
而且今晚也是跟诺艾尔约好的日子，明天她就会去翡冷翠参加玛纳斯学院的入学测试。
“诺艾尔。”江凡念到这个名字，心里涌出一种情愫，是属于艾伦的怅然。如果诺艾尔也离开卡洛埃利，他是不是也没有留下的意义了，毕竟诺艾尔是他最后熟悉的人。
江凡摇摇头，现在是要先回德雷大叔那儿。按照以往的记忆，这种节日他应该得在厨房忙一下午的帮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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